陌上枝头,蝉声空洞,我意朦胧,在心头…
看着被无限拉远的青山白云,安明将自己的心思放空。听蝉声缭绕,看云卷云舒,这样的悠闲可是极为难得的。或许,只有这样在心底不断安慰着自己,安明才能暂且忘记那屁股因颠簸而产生的疼痛吧。
距离平安京已经很远了吧,是的呢,大半个月的路程足够自己离开那个度过了十四载的冷宫。安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自嘲也似苦涩。作为安倍家家主第三子的自己,却不得不离开京都去往一个穷乡僻壤之处,想来这大约就是流放吧。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自己不是么,自己也不愿意称呼其为父亲呢,从此互不相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彼此都是。
只是…...
想起那个身份高贵却永远温柔似水的女人,安明的心有些隐隐作痛。本是公主的她,不该到那冷宫中受那么多苦的,也许嫁给一个受了功勋的将军或者某地的王爵会比嫁给一个阴阳宫的宫主更加幸福吧。那样一来,自己也不会来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吧。
罢了,终究是欠了一世生养之恩,未能行你丧礼,添香祈愿,已是极大的不孝,更何况十四年的悉心照料与百般呵护呢。安明心下微微一叹,在丧礼之时将自己赶出京都,那位也是怕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丢脸吧。
她临终之时还是挂念着自己呢。虽然我魂非你子,可是这血肉终是脱你之身。母亲,还请一路走好,此生此世,我会保重自己。默念完这一句,安明感觉身上好像有一股无形之力消散,顿时四肢百骸都轻松了些许。他明白,这是执念,是她的执念,是那个叫做源雪灵乃的女子,自己称之为母亲之人的执念。
一阵清凉的微风吹拂到安明的身上,缠绕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萦绕许久,不愿散去。本是夏热炎炎,可这缕风却是令人如此清爽,好像每个夏季的夜晚,母亲怕孩子炎热难免,手持团扇轻轻扇动一般。
“汪汪!”
“怎么了,你也想她了吗?”安明将身旁的小黑狗轻轻抱起,抚摸了一下它柔软的皮毛。小黑狗依偎在安明的怀中,那模样很是享受。
“你是能看到她的是吗?不过这路途迢迢,她大概是不可能从京都一直随我到这里的吧。”安明笑着摇了摇头。这只看起来不过比巴掌大一些,而且样貌土气丑陋的小黑狗,便是他安倍安明的式神。是他所召唤出的,第一只本命式神。或许,这也是那位不喜他的原因之所在吧。
他依稀记得九岁那年自己第一次唤出这只小黑狗时,那位眉头紧锁的问道:“这是什么品种的式神,又有何种神通?”
自己只回答道:“一只普通的土狗罢了,就如你我一般。”是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而已,和你我不是非常相似么?大概是嫌弃自己是没有天赋的人吧,不过安明觉得最主要还是不满自己这句比喻。反正从此那位就不再和他说过一句话。啧啧,真是小气的家伙呢!
“小少爷,咱们到了。前面路途山路难行,牛车是过不去的,您只有自己走了。不过这里离高之县的神隐镇也只有四五里路罢了,很快就可以到的。”
安明点点头,抱着小黑下了牛车。没有什么行礼,几件换洗的衣物,三两件杂物和一些朱砂符咒,加起来也重不到哪去。
“老先生,感谢你一路护送了。”安明行了一礼。
“您哪里的话,以您的身份能够坐我牛车,那是我的荣幸啊。只是,唉…您一路保重吧!”那赶车的老人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他怎能不知道被发配此地的安明今后估计再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谈了吧。只会在这群山之中,僻壤之乡了此残生。本是地位崇高前途光明之人,可却落得如此下场,且公主尸骨未寒,安明年纪尚幼,也不知那位大人如何狠得下心呐。
“小少爷,您保重,老头子我要走了。”老人再次长叹一声,驾着牛车离去。而安明看着老者的背影,沉默许久,最后一人一狗,目送牛车远去。
安明转过身看着前方那云遮雾隐的群山之中,神隐镇便坐落在其中了。那么,自己的未来也如它一样的迷茫不见踪影么。一种名为孤独的感情油然而生。不只是现在,或许自己诞生于此世的第一天便是孤独的吧。这个天高地广的世界,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流浪。如今,不仅是灵魂,连这身躯也跟着漂泊无依起来。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呢。小黑,我们走吧。”也不管怀里的黑狗懂不懂得,安明这句话实则是在对自己所说。此去他乡无故人,深夜风寒谁人惜?
神隐镇,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个隐于群山茂林之中的小镇子。安明走在那若隐若现的小路上,这石路久未修缮,杂草丛生,碎石遍布,也不知晓多久未曾有人踩踏。如今走起来很是艰难。想安明如今不过十四,身高也仅一米六多点,这副身体更是从未多行过半步,如今却要遭受这边苦难。
不过好在安明两世为人,心性意志皆已成熟,吃这点算不得什么。本只有五里路的行程,可安明却足足走了一个下午。路途难行是一个方面,最主要还是这里崎岖诡谲,密林深布,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拨开眼前一人多高的不知名杂草,安明总算看见了那不远处升起的炊烟。此时已是下午五点钟左右,农村早食,这个时间段已经是干完了农活回家烧饭吃食的时候。
“看来咱们还能赶上蹭顿饭。”安明对小黑狗笑说道。
待走到跟前,安明才看清这镇子的大概模样。低矮的旧式房屋,茅草篱笆和厚土泥墙,用石头垒砌的水井,还有院子里养的禽类。一股前世北方农村的土味扑面而来,但我要强调的是,这土味给人亲切给人踏实感。与世无争的村民们世世代代与土地为伴,他们沾染了土地的朴实和厚道。
敲响了从村头数的第三户人家,安明可以发誓不是因为这一户人家飘出的油烟味中有一股子肉香,只是因为阴阳师们特别钟爱三九之数罢了,而第九户人家又有点儿远……好吧,其实安明已经有几天没吃过肉了,毕竟是被赶出来的,没有带太多的盘缠。
这是不是一户善良的人家呢,安明带着些许希冀等待着主人的接待。
“谁,谁牙?”
谁牙?应该是谁呀吧。听声音似乎是个小孩子,安明清了清嗓子问道:“小朋友,请问你家的大人在吗?”
“你是什么人,找我家大人干什么?”那声音明显带着某种警惕。
“我不是什么坏人哟,我是从京都来的阴阳师,名叫安倍安明。”
“京都来的阴阳师么?”门里面迟疑了一下,然后一道小小缝隙被打开了,伴着昏暗的油灯,有个小眼睛在向外张望着。
“你好。”安明用上了自己最和善的笑容说道,“你看,我真的是阴阳师,不是什么坏人哟。”
可能是看安明的笑容足够诚恳吧又或者因为京都来的阴阳师这个噱头够吸引人,那孩子总算把门给打开了。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童,头顶扎着一簇竖起来的马尾,布褂小短裙脚蹬一双草织凉鞋,很经典的夏季装扮。
“你家里的大人不在吗?”安明看了看屋子里面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
“大人们都去山里面朝贡了,要明天才会回来。”
“朝贡?”安明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或许是村子里的某种习俗吧。
“那个,因为某些原因我要暂时待在这村子里了,既然大人没有在的话,那么这文书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们这里的镇长了,能不能让我在你家里暂住一宿呢?”
听到安明要借住,那孩子犹豫了起来,记得大人们都说过,山里的狸猫或者狐狸会化作旅人的样子要求借住。但是他们会把家里的牲畜和值钱的东西偷走,有些邪恶妖怪甚至会把小孩子拐走。这个人不会就是狸猫或者狐狸变得吧?
可是阴阳师不是捉妖怪的么,妖怪也敢变成阴阳师的么?于是,在她的眼里,安明越来越像一只狐狸了……
“你,不会是狐狸变得吧?”
“狐狸?”安明被呛了一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很像狐狸变得?”
“不,不是,只是狐狸会变成人的样子。”小孩子怯生生说道,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随时会把门关上的样子。
这孩子的警惕性也太强了吧,安明有些无语。
“你家里应该有神盐吧,就是那种在特殊节日里进贡给神的盐,那种盐撒在身上是可以让普通的小妖怪显形的,你可以试一试。”无奈,安明只好教给这个小孩子一个最简单可以验证真身的方法。普通的小妖能力是很弱的,所以只是稍微沾了一点神明气息的净盐就能够让其显形。
“真的么?那我试试!”
这种好像得到心爱玩具的样子难道是我的错觉?安明觉得那小鬼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从头到脚被洒满了一层白花花净盐的安明有些无语了,至于撒那么多么?而且这里的盐可不是那种前世的细盐,而是夹杂着不少颗粒的粗盐,这一下撒在汗迹未干的安明身上可是非常难受的。
“怎么还是人类的样子?”那小鬼的声音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很希望我是狐狸变得吗?安明眉头一挑,“这种净盐只能让一些道行不深的小妖露出面目,而那些修为高深的大妖是不会轻易显形的。”
“啊?那,那你果然是狐狸变得!”小鬼再次露出害怕的样子来,不过那眼神中的兴奋是肿么回事。你,果然是在耍我吧?安明嘴角抽搐。
“好了,我真是阴阳师来着,还有句话我没有说,普通的大妖是很少出世的,自从安倍晴明封印了三百三十三大妖之后,就很少再有大妖出来害人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是阴阳师的话,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看不出来什么?难道我这一身行头还不能说明我的身份吗?”安明看了看身上那标准制式的阴阳服。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看不出来我的真身呢?”那小孩子一笑,身形却直接变换为一个妙龄少女,曼妙的身姿,艳丽的容颜。只是那头上的耳朵和身后不听话的尾巴暴露的她的真身。
这居然是一只狐狸精!
那狐女对着安明俏皮一笑,身体渐渐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了踪影。而眼前的房子也好,村落也罢,全都消失不见,在安明眼前的是一处悬崖峭壁。
安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如果他真的进去那屋子,就会摔落悬崖死去。而刚才那一切显然都是幻术,自己居然被狐狸给耍了…
(PS:小有道行的狐狸或者狸猫会迷惑山里的路人,让他们失去方向或者看见本不存在的村子或人家。夜晚走山路或者无人野外的朋友们可要当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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